很多人都会想当然地认为美国冤案的平反比较容易，只要发现了冤案，就能顺利启动复审机制。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很多冤案从发现关键证据到成功洗冤，往往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以埃尔金斯案为例。

1999年6月，克拉伦斯•埃尔金斯因谋杀罪被判处15年监禁，因加重谋杀罪未遂被判处10年监禁，因强奸罪被判处10年监禁，因两次使用暴力强奸幼女而被判处两次终身监禁。埃尔金斯本人始终不认罪。埃尔金斯的妻子梅琳达也始终坚信丈夫是无辜的，寻找一切机会为丈夫洗冤。后来梅琳达得到洗冤工程的大力援助。

洗冤工程从第九巡回上诉法庭获得了犯罪现场的DNA证据。2004年1月，沃克德希尔马克实验室对埃尔金斯案主要犯罪嫌疑人、埃尔金斯和犯罪现场所得证物上的DNA进行了Y-STR检测。虽然对DNA的Y染色体序列检测结果没有DNA那么全面，但完全可以排除埃尔金斯的犯罪嫌疑。

2005年3月，洗冤工程的律师申请重新审判。控方对此回应，辩护方在初次审判时已经提交了可以排除埃尔金斯犯罪嫌疑的DNA证据，但陪审团综合考虑全案证据后，最终以受害者的目击证言为根据认定埃尔金斯有罪。4个月后，法官亦否决了辩方的动议。检察官、法官的上述回应可谓给埃尔金斯的辩护团队当头痛击。

无奈之下，埃尔金斯的辩护团队开始寻求媒体和具有一定政治影响力的人的支持。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美国有线公司、克利夫兰《简朴者日报》等新闻媒体纷纷对埃尔金斯案作了广泛报道。不久，《艾克隆烽报》发表社论，要求官方对埃尔金斯案作出回应。

最重要的是，在此阶段，俄亥俄州在任检察总长吉姆•佩特罗对此案也表示了高度关注，因埃尔金斯案正好发生在其辖区，佩特罗遂派出其助手与埃尔金斯案案发所在地的萨米特县检察官进行交涉，但多次被县检察官以工作繁忙为由予以拒绝。

2005年10月，佩特罗只好利用检察总长办公室举办的名望讲坛来吸引广大公众的眼球，举办新闻发布会，公开表达了对DNA证据能够证明埃尔金斯无辜的信心，以此向萨米特县的司法官员施压。同年12月15日，在强大的压力下，检察官向法院提交了撤销埃尔金斯所有指控的动议，法官批准了该项动议，并命令立即释放埃尔金斯。至此，在经受近8年的牢狱之灾后，埃尔金斯走出了监狱。

在埃尔金斯案中，没有其他任何定罪证据，一位六岁女孩的目击证言击败了DNA证据，使陪审团内心确定埃尔金斯有罪。尽管该案定罪证据如此薄弱，但对该案的平反依然举步维艰。基于俄亥俄州检察总长佩特罗的相关叙述，结合个人一些理解，我们认为，美国冤案平反难的主要原因大致可以归结为以下几点：

一是对工作繁忙的检察官来说，探讨释放被定罪的重罪犯一般不会纳入其日常一项重要工作，他们通常相信陪审团作出的有罪判决是最终裁决，特别是经过冗长的上诉程序后，审查陪审团的判决不是司法机关的重要任务。

二是对判决的再次质疑对检察官而言是一种风险，因为检察官是由公众选举出来，如果公众表现出对罪犯极度地痛恨，在真凶未出现之前释放一个在押犯，可能影响公众对其支持率。

三是在美国司法机关缺少最直接的监督指导机关，州司法机关对县司法机关的监督力度不强，即使是州检察总长向其辖区检察官提示某个案件存在错判风险，甚至多次主动提出沟通意向，辖区检察官也可以随便找一借口不理不睬。

四是缺少责任机制制约。在美国，对被告人的行为是否构成犯罪由陪审团裁判，意味着公民代表对公民的定罪，即使出现错判，检察官、法官一般也不会承担责任。

正是因为上述原因，检察官、法官一般对启动重新审判表现出消极态度。要顺利启动案件重审，获取新的关键证据是首要前提。

除此之外，以下一些因素也是冤案平反的关键因素：

一是至少有一位矢志不渝为冤案平反奔波疾呼的人，这就好比是“药引子”。埃尔金斯案之所以能够平反，埃尔金斯的妻子梅琳达厥功至伟。一方面被杀的是其母亲、遭受强奸的是其侄女，另一方面被指控的杀人、强奸犯是其丈夫，在承担亲友极端愤怒和不理解的压力下，梅琳达屡次在精神崩溃中站起，找到了真凶的DNA，彻底排除了埃尔金斯的犯罪嫌疑。

二是具有好的律师或者律师团队予以法律援助。在埃尔金斯案中，洗冤工程的律师团队和法学专业的学生们提供了优质的法律服务。特别是辛辛那提大学俄亥俄州洗冤工程的创始人之一马克•戈德森提供的法律援助，是该案进入洗冤工程的快速审查通道，为成功平反取得了重要作用。

三是获得具有一定政治影响的人高度关注。埃尔金斯案能够得以顺利平反，除了梅琳达，最关键的人是俄亥俄州检察总长佩特罗。尽管佩特罗的职务已经具有一定政治影响，但其在与辖区检察官沟通失败之后，也试图寻找当地更具政治影响力的人关注该案。

四是新闻媒体参与声援。在埃尔金斯案中，辩护团队有意寻求媒体的支持，通过媒体推动冤案重审的启动。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新闻节目《48小时》、美国有线公司的节目《美国的正义》、克利夫兰《简朴者日报》等新闻媒体都对埃尔金斯案作了广泛报道，对萨米特县的司法官员施加了巨大压力。

五是获得社会公众广泛关注。埃尔金斯案在平反之初，已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但佩特罗最终拿出的杀手锏依然是利用其政治影响力，召开新闻发布会以得到更多公众的关注，以对迟迟不启动该案重审的检察官、法官施压。

（作者单位：最高人民法院刑二庭广东省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

来源：《人民法院报》2016-1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