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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 燕 吴翎翎:未成年人品格证据若干问题初探

【作者简介】吴燕,上海市闵行区人民检察院未检科科长;吴翎翎,上海市闵行区人民检察院未检科检察官。
【文章来源】《青少年犯罪问题》2008年第5期。

 

【摘要】品格证据在国外特别是英美法系国家证据法中被广泛运用,我国虽然没有具体的适用规定,但在未成年人司法起步较早的上海,一些基层检察院、法院已开始对未成年人刑事案件探索适用品格证据,并将其作为量刑的参考依据之一。本文旨在通过探讨品格证据的概念定位、适用依据、价值取向及取证方式等,为今后品格证据在未成年人刑事案件中的具体适用提供理论支撑。 
【关键词】未成年人刑事案件;品格证据;适用依据;取证方式 
 
      对未成年人案件适用品格证据是世界各国的通行作法,我国虽没有具体的适用规定,但在司法实践中,已开始对未成年人刑事案件探索适用品格证据,并将其作为司法处置的参考依据。
一、品格证据的概念定位
      英美证据法中,品格证据是指证明某些诉讼参与人的品格或品格特征的证据。其证明内容,包括前科劣迹、名声和评价三类。
      在我国,适用于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品格证据,是指能够反映涉案未成年人品性、能力、性格等方面情况的证据。就其形式分,包括书证、证人证言、视听资料等证据种类;就其内容分,包括证明前科劣迹的材料、有关名声等情况的知情人评价(社会调查结论)、行为倾向评估(心理测试结论);就取证对象而言,可分为被告人品格证据和被害人品格证据等。
      各国证据法均未将品格证据视为新的证据种类,而是规定了关于品格证据特殊的适用规则。与此相同,我们认为,目前在未成年人刑事案件中探索适用的品格证据也不是新的证据种类,并未突破现阶段我国刑事诉讼法律构架,之所以称为品格证据,是因其证明内容或证明作用而言的,品格证据的证据形式都可以涵盖在我国七种法定证据种类中。如未成年人品格证据中的前科劣迹材料,一般表现为判决书、处罚决定书等书证,或知情人的证人证言等形式。
社会调查报告反映的内容是未成年人的一贯表现,它是由知情证人对于其知晓的或调查者对于其调查的涉案未成年人品格方面的情况所作的证人证言或书证,因此,具备了证据内容和形式的客观性。其通过对未成年人一贯表现的证明,可能使法院对未成年被告人从轻或减轻处罚,因而与案件事实有了关联性。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若干规定》第21条的规定,赋予了检察官、法官、社会团体组织人员的社会调查主体资格,因此主体合法;而其程序只要没有违反证据采集规则就具有合法性。
      由于我国未明确心理咨询师等社会团体组织人员作为鉴定人的资格,且心理评估结果准确性等有待进一步考察,其所作的心理评估结论不宜认定为鉴定结论,根据其量刑的辅助性参考作用,将其作为书证更妥。
二、品格证据适用依据
      一些国际公约及我国的法律、司法解释都规定,办理未成年人案件应综合考虑未成年人的品格状况,并将其作为司法处置的参考。从国际公约来看,我国签署的国际公约《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公约》和《联合国少年司法最低限度标准规则》(即《北京规则》)都对未成年人的做了特殊保护规定。从我国法律规定来看,我国《刑法》第5条规定:刑罚的轻重,应当与犯罪分子所犯罪行和承担的刑事责任相适应。正确把握“相适应”必然要求考虑犯罪人的个人情况及其人格特征,即“刑法应切中人的意志。{1}此外,我国《未成年人保护法》第38条、《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第5条和第44条也对调查品格状况方面做出规定。从司法解释来看,2006年《最高人民法院审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应用法律的解释》第11条规定,对未成年罪犯量刑应当依照刑法第61条的规定,并充分考虑未成年人实施犯罪行为的动机和目的、犯罪时的年龄、是否初次犯罪、犯罪后的悔罪表现、个人成长经历和一贯表现等因素。此外,《人民检察院办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规定》第16条也对审查起诉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的品格证据做出相应规定,为办案提供参考。
      品格证据也有深厚的学理依据,具体而言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人格责任论。对刑法学理论和各国制定法产生深刻影响的人格责任论代表人物团藤重光教授认为,犯罪行为是行为者人格的现实化以及主体的现实化,而不仅仅是社会危险性的表征,最重要的就是犯罪行为及其背后之潜在的人格体系,并且不能将行为与人格分离,仅论述行为,更应考察行为责任的背后形成人格的责任。”{2}二是刑罚个别化理论。刑事责任是社会危害性和人身危险性的统一,通常情况下,人身危险性与人格有紧密联系,{3}其“表现为犯罪可能性或犯罪以后再次犯罪的可能性,而这种可能性是以行为人的犯罪倾向性和人格为基础的”{4}为了惩罚和预防犯罪,不仅应对行为时的主观心理状态、危害结果等因素加以评价,还应将作为预示犯罪的人身危险性基础的特定人格纳入刑法评价体系之中。三是全面调查原则。全面调查原则是很多国家少年刑事司法的共有程序,是审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中的一个特有原则。指司法机关在办理未成年人案件中,除对案件事实证据收集、审查外,还要对导致未成年人被指控罪行的主观和客观原因,以及对未成年人特殊性格形成产生过重大影响的人、书籍等情况进行调查,注意调查收集家庭、学校、单位等各方面的反映,了解少年身心状况、一贯表现、个性特点和道德品行,查清他们成长的过程,犯罪的原因及作案的动机目的。{5}
      对未成年人适用品格证据是世界各国的通行做法,国外相关法律对此做出了明确规定。如美国《青少年教养法》的补充规定明确调查内容包括:查明少年的年龄和社会背景、被指控罪行的性质、少年过去的违法经历的程度和性质、少年现在的智力发展和思想成熟状况等。
三、品格证据价值取向
      为侦查机关提供侦查线索。侦查人员根据案发现场情况或嫌疑人作案手段等排查出怀疑对象,通过进一步向有关人员了解怀疑对象的一贯表现、品行,查明其是否受到过治安处罚、是否有犯罪前科等,可更为顺利地确定犯罪嫌疑人,及早破案。
      为准确适用强制措施提供依据。犯罪行为的社会危害性越严重、人身危险性越大,采取羁押性的强制措施越有必要,品格证据比较客观地反映了行为人的人身危险性,对正确适用强制措施提供了参考。
      有利于准确定罪。品格情况可能对判定罪与非罪、此罪于与彼罪产生影响。前者如盗窃罪,对于累计盗窃数额虽未达到“数额较大”标准,但多次实施盗窃行为的,也构成犯罪。因此作为犯罪嫌疑人劣迹的先前盗窃行为在达到一定次数时,会成为定罪依据。后者如诽谤罪,如果公开宣扬的是他人已有的劣迹,不能构成诽谤罪,视情况可能构成侮辱罪,因此,为了准确定罪,是否有前科劣迹就成为法官必须调查的问题之一。
      有助于公正量刑。量刑公正至少应包含以下两个方面:一是量刑应当与犯罪的客观危害和犯罪人的主观恶性相适应;二是应当与犯罪人的人身危险性相适应,其中主观恶性和人身危险性的证明就与“品格证据”密切相关。
      有利于更好地改造未成年罪犯。行刑过程中,人民法院可根据罪犯的相关品格证据,调整刑罚的执行情况,对人身危险性较低的罪犯采取假释等执行方式,以达到更好的行刑效果。
      可作为证据锁链的一个环节对证据起补充和加固作用。单独一个间接证据的证明力具有或然性,它必须与其他证据结合,排除多种可能性才能使结论具有唯一性。品格证据往往与其他间接证据相印证,共同证明案件的事实。虽然品格证       据可能会使司法人员产生先入为主的偏见、可能会让刑事诉讼判偏离主线、浪费司法资源,但这些影响可以通过建立健全内外部监督机制、完善相关法律规定等措施予以减少或避免。品格证据不仅填补了我国法律的一项空白,而且体现了法律对人文的关怀精神,推动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深入贯彻,从而实现了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的有机统一。
四、品格证据的取证方式
      品格证据的取证主体包括两类:一类是公检法等司法机关工作人员和辩护律师,该类人员作为取证主体,我国《刑事诉讼法》已做出明确规定,在此无需赘述。另一类是社会团体组织,包括青少年保护办公室或共青团组织的工作人员、青少年社工、心理咨询师等。对这类人员特别是社会工作者能否作为品格证据取证主体,目前存在一定争议,我们认为,社会团体组织成员作为品格证据的取证主体具有一定的法律依据和实践意义。理由是:
      1.相关法律规定赋予了社会团体组织人员参与品格证据收集的权利。根据最高法《关于审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若干规定》第21条规定,社会团体组织有进行社会调查的权利。
      2.社会团体组织人员担任取证主体具有多重优势。目前,上海检察机关在办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中,较为普遍地委托阳光社区青少年事务中心对未成年人开展社会调查,该中心是由政府主导推动、社团自主运作、社会各方参与的民办非营利组织。社工等社会团体组织人员,不仅熟悉未成年人身心特点具有亲和力,且相对独立于各方当事人,所做社会调查报告更具客观性,还可弥补司法资源紧张等缺陷,是人民参与司法的具体表现。
相反,法院或控辨双方担任品格证据取证主体存在一定弊端。如检察官,社会调查制度要求其积极介入涉案未成年人的生活环境甚至内心世界,查明其中能够影响法官定罪量刑的情节,这些要求似乎与其指控犯罪的首要职责不相协调。{6}调查过程的“先入为主”、“先定后审”的弊端,有可能对法官公正判决产生影响。由辩方担当社会调查主体,调查内容可能有失偏颇。
      3.一些国家已实行社会团体组织人员收集品格证据的作法。例如美国的矫治社会团体组织人员在青少年案件审理过程中的主要职责是通过与受助人(犯罪嫌疑人)及其家庭和周围社会的接触了解,写出一份有关犯罪嫌疑人背景的调查报告提交法庭,在承认犯罪事实的基础之上为法庭判决提出建议参考。
      对品格证据的收集,司法人员作为取证主体,应严格遵守刑事诉讼法的有关规定;社会团体组织人员则可参照司法机关对刑事诉讼证据的取证程序进行:(1)司法机关开具委托书。只有在接受司法机关的委托后,才可开展相关调查;(2)进行相关调查或评估。包括出示相关证件、告知权利和义务(必要时可邀请法定代理人到场)、制作笔录等相关证据、签字确认;(3)制作社会调查报告或心理评估报告。社会团体组织人员应实事求是、客观全面地制作相关报告,每一犯罪嫌疑人应当单独制作一份报告。心理评估报告只有经负责测试工作的心理学专家签名,才能运用于诉讼中;(4)反馈工作。司法人员、涉罪未成年人及其法定代理人对报告结论有知情权,如对报告结论有异议,可以要求或申请重新调查或测试;(5)注意事项。社会团体组织人员在取证过程中应注意保护未成年人及其家庭的名誉权、隐私权,调查报告应予保密并随案归档,未经批准,不得查询、摘录和公开传播。并不得随意向第三人或外界披露。 
【参考文献】 
{1}冯亚东.理性主义与刑法模式(M).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1999. 101.
{2}转引自马克昌·近代西方刑法学说史略(M).北京:中国检察出版社1996. 349.
{3}陈兴良.刑法哲学(M).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1992.
{4}赵永红.人身危险性概念新论(J).法律科学,2000, (4).
{5}康树华.预防未成年人犯罪与法制教育全书(中卷)(M).北京:西苑出版社,1999.895—896
{6}黄柳.浅析量刑建议的必要性与可行性(J).当代法学,2003,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