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源】北大法宝

    18岁女生积极赔偿获生路
　　梦婷婷，一名刚刚过完18周岁生日的高三女孩，将一位同学及同学的弟弟杀害，并将另一位同学刺成重伤。迎接她的原本应是美丽的大学校园，而如今面对她的却将是死神。面对这个造成“二死一重伤”的死刑判决，二审辩护律师孙中伟将这个女孩带出绝境，为她找到一条死刑改判的生路。
　　好友玩笑
　　伤了她脆弱的自尊
　　梦婷婷，出生在南方的一座美丽的海滨城市。父母离异后，年幼的梦婷婷与母亲一起生活。虽然成长于一个单亲家庭，婷婷从小就非常懂事，喜欢看书，语文成绩非常好，写的作文常常被老师作为范文在班上朗读。
　　王琳、李丽与梦婷婷从上初一开始就是同班同学，又一同考上当地的一所重点高中，分在了同一个班。
　　从高二下学期开始，面对巨大的高考压力，梦婷婷开始患上神经衰弱，时常失眠，白天精神恍惚无法集中精神听课。梦婷婷是那种文理偏科非常严重的学生，语文、政治、历史等科目成绩优异，而数学是自从上高中后各类大考小考基本没考及格过。
　　进入高三，梦婷婷感觉压力愈来愈大，吃不下也睡不着。一次数学模拟考试前一夜，梦婷婷因高度紧张而失眠。第二天早上，梦婷婷开始拉肚子，她硬撑着走进考场，但在考试时间还没过半时，她没能来得及向监考老师打招呼就跑出去上厕所，等回来后发现监考老师已经把她的试卷收走了。
　　公布考试成绩时，梦婷婷的数学成绩只有24分，成为班级倒数第一。原本就自尊心极强的她感觉无地自容，仿佛全班同学都在嘲笑她。同桌的王琳忍不住开起梦婷婷的玩笑，在全班人面前说她考试时去厕所是因为拉肚子。
　　买刀找机会报复竟致二死一重伤
　　因自己平日成绩不如王琳，曾多次受到王琳的嘲笑，梦婷婷内心萌生了一个复仇计划。她买了一把折叠刀，每天都放在书包里。表面上，梦婷婷继续维持着与王琳的亲密关系，甚至自己18岁的生日也请来王琳、李丽与她一起过。
　　一个暖冬周末，在图书馆内紧张地自习一上午后，梦婷婷主动约王琳去逛街，坐在后排的李丽说要一同去。逛到下午两点左右，三个女孩都觉得饿了。李丽提议去她家做饭吃。三人来到李丽家，此时李丽的父母不在家，只有上初二的弟弟在家做作业。
　　想到李丽也同王琳一起嘲笑过自己，梦婷婷趁王琳上厕所之际，进到厨房用手机数据线勒住李丽的脖子，然后用折叠刀朝李丽的背部刺去……听到李丽的惨叫，王琳和李丽的弟弟分别从厕所、卧室奔出来，梦婷婷转身又朝王琳身上捅去，在一旁阻止的李丽弟弟也被捅伤。在四人的拉扯中，李丽夺下梦婷婷手中的折叠刀，并打电话报警…… 而梦婷婷又累又乏竟跑到李丽的床上蒙头睡觉，直到赶来的警察将她抓获。
　　李丽在被送往医院抢救后活了过来，但经法医鉴定构成重伤，而李丽的弟弟和王琳当场死亡。当这个消息传到校园，老师和学生们无不震惊，王琳和李丽的父母悲痛欲绝。
　　司法鉴定无精神病一审被判死刑
　　2015年1月，梦婷婷在当地中级人民法院出庭受审。小小的个子，一头齐耳短发，站在法庭上的她仍是一副学生模样。
　　对于犯罪动机，梦婷婷称，因为成绩不理想，王琳总是嘲笑自己，所以“想教训一下她”。“凑巧”那天在李丽家做客，李丽和她的弟弟才会受牵连。
　　检方认为，梦婷婷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致二人死亡，一人重伤，应当以故意杀人罪追究刑事责任。同时，两位死者的家属提出刑事附带民事赔偿，索赔共150多万元。
　　对于检方指控的罪名，梦婷婷的辩护律师提出异议，称其行为应视为故意伤害致人死亡。梦婷婷的父亲表示，如果法院肯留女儿一命，自己哪怕倾家荡产，也要对受害人进行补偿。但受害人一方拒绝调解。
　　最终，法院一审判处梦婷婷故意杀人罪名成立，判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虽然深知女儿罪孽深重，但这样的结果还是让梦婷婷的母亲难以接受，“女儿还太年轻，不能不给她悔改的机会啊！”她北上找到孙中伟律师，希望能挽救女儿的性命。
　　接受委托后，孙律师立即赶往这座南方城市，在看守所见到了梦婷婷。进入看守所的这段时间内，梦婷婷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她的精神抑郁比之前更严重了。
　　案发后，她的父亲曾提出，女儿患有精神疾病，有就诊记录和服药记录，家族中也有几人患有精神疾病。但侦查机关做过司法精神病鉴定，认定梦婷婷作案时无精神病，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孙律师表示：“我在会见梦婷婷的过程中，明显感觉她精神逻辑混乱，无法正常交流和表达。二审过程中虽然我们多次向法院提出申请，但也无法启动重新鉴定程序。”
　　积极赔偿受害方二审改判死缓
　　面对二审承办法官，孙律师表达了对梦婷婷没有刑事诉讼行为能力的判断意见，她无法正常参加法庭的审判、不能正确理解法庭讯问，无法逻辑清楚地向法庭表达和陈述自己的意见。此外，孙律师还申请法官亲自去提讯梦婷婷，让法官通过直接提讯确信梦婷婷精神并不正常。
　　二审第一次开庭时，省高级法院决定通过远程视频系统开庭，梦婷婷被法警押上法庭，看到母亲后就放声痛哭。面对法庭讯问，梦婷婷逻辑混乱，无法正常表达，庭审无法正常进行。孙律师向法庭提出诉讼中止、延期审理的申请，等梦婷婷精神恢复正常些再开庭。十多分钟后，法庭宣布同意延期开庭。一个多月后，第二次开庭顺利进行。
　　庭审结束后，孙律师多次和法官沟通，建议通过调解，积极赔偿被害方家属以获取谅解。
　　“根据最高法相关的司法解释，被告人或被告人的家属积极赔偿的，可以作为悔罪表现的一种方式，可以从轻判决。”孙律师说：“一审时，受害人家属拒绝调解，二审期间我们做了大量的工作。”
　　梦婷婷的父母深知女儿对两个家庭造成的伤害，愿意积极赔偿。通过半年多的努力，双方终于达成和解，受害人一方出具谅解书，这给了梦婷婷改判的希望。
　　2016年4月，省高院做出终审判决，判处梦婷婷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她的命终于保住了。
　　反思 心理问题
　　孙中伟律师表示，面对高考压力，学生的亚健康问题不容忽视，患有抑郁症等心理疾病的学生越来越多。此外，梦婷婷来自单亲家庭，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非常懂事，其实内心是非常脆弱和不自信的。这些心理问题需要得到社会、学校和家长的重视和疏通。
　　反思 鉴定滞后
　　“近年来，我所接触的多位被告人，他们的精神表现都已经明显不同于常人，其犯罪动机完全不符合正常的逻辑和常理，但法医鉴定其依然为正常人。”孙中伟律师认为，如今，司法精神病鉴定已经越来越无法适应现实的需要，对于都市中大量白领的抑郁症、亚健康、精神长期受压抑后所引发的犯罪，其不应当完全等同于正常人，不应当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至少应当有所注明和区分，便于法院在量刑时酌情从轻处罚，在一般情况下不应适用死刑。
　　（文中当事人均为化名）
　　(作者：吴青瑜)